samedi 21 novembre 2009

音译之从缠夹不清到倒行逆施

翻译者,所以用夷变夏,非用夏变夷者也。给洋人洋地起中国名,在音译上做手脚,玩用夏变夷的把戏,本是五四以后的文化反动。

本来前清自有满语,于满蒙名字转汉字但取音译,并不刻意华化。如爱新觉罗·努尔哈赤、多尔衮、噶尔丹、僧格林沁之类。后与洋人交涉,意在区别夷夏,辨之唯恐不及,鲜尝措意于外国专名的华化。如马嘎尔尼(George Macartney)、义律(Charles Eliot,粤言义律正如Eliot)、额尔金(James Bruce, Earl of Elgin and Kincardine,取其封地Elgin为号)、巴麦尊(Henry John Temple Palmerston)、华尔(Frederick Townsend Ward)、戈登(Charles George Gordon)、赫德(Robert Hart)、孤拔(Amédée-Anatole-Prosper Courbet)、瓦德西(Alfred Graf Von Waldersee)……均老实音译而已,固然不必精确,却未尝特为择字而华化。如巴夏礼(Henry Smith Parkes)之为华名,则以此公为译员出身的外交官,华文名字系其自取。如华人之起西名,非强加者。

至于洋务大臣在欧见闻之间引用洋名洋词,更是力求音节精确。如黎庶昌解释欧人家庭聚会曰:“英语谓茶会为阿托禾木,言在家也;法语谓茶会为梭[苏洼切]尔利,言消此夜也。”阿托禾木即at home,梭[苏洼切]尔利即soirée,黎以soi-音汉语无以对应,勉强以“梭”为之,而深恐失其本音,更注反切以志,而“消此夜”之释名更译出soirée一词过去分词的义涵,真清人为学本色。又记巴黎博览会(赛会)名哀克司包息相(exposition),演兵场(今铁塔所在地)名商德妈司(Champs de Mars),歌剧院名倭必纳(Opéra;黎贵州人,l/n不分;法语小舌颤音r[R]源于古法语暨拉丁语的大舌颤音[r],对应于汉语当为l,Opéra可为倭必腊;今台湾人不识音路音理,取其貌似,以r对h[x],希拉克Chirac乃成席哈克,非是),俾斯麦为毕司马克(Otto Von Bismarck),柏林为伯尔灵(Berlin),甚至并不轻易意译,如德国皇帝为开色(Kaiser恺撒),皇后为开色邻(Kaiserin恺撒的阴性形式),皇太子为卜令司(Prinz),等等,皆径出以音译。当时风气,大抵如此。延至康梁,仍袭此风。当时译名在今日看来未免过烦(当时罗马字在华人中尚不普及,不得不以汉字刻画西文音节),甚至滑稽(不刻意择字故也),然正以此,可见当时中国尚有一批深湛旧学的士大夫努力克服自身惰性,虚心于欧西。无非当时汉语尚无标准音,各人口音各殊,各自出以所操官话,又辨音能力不齐,所取音源或英或法或德,难免分歧。不过只要略知古今各地音路,稍加考察,不难求其所指。

民初风气更开,并无西名华化的潮流。期间新文化运动,华言欧化甚炽。如旧日白话顶多分“的”、“得”(此系吴语白话分之,官话区域除非受吴语白话影响,本来是不分的),语法意义颇笼统。新文化运动中逐渐采用“底”(所有格介词)、“的”(形容词结构助词)、“得”(补语结构助词)、“地”(状语结构助词)四种,使汉语的思维精致很多;后因汉语名词、形容词常毕竟难以辨别,遂合并“底”、“的”,成“的”(名词或代词前修饰成分的结构助词)、“得”、“地”三者。我这年龄小学时,尚严为区分三者,学起来亦没有多大困难。不知近年朝廷忽令三者合并为“的”,好容易建立起的那么一点语法被弃之不顾,只令人感叹汉语惰性革除不易,新文化难以立足。

民初为中国历史上少有的自由开明时代。可惜好景不长。不数年,风气为之一变。迨至国府时期,更以所谓“中国文化的本位建设”为官方意识形态。一时文人中间文化民族主义亦愈来愈炽。一些假西学概念重新塑造中华民族文化的活动正是从此时展开手脚,如营造研究、中国音乐史研究之类。而西名华化之风,按鲁迅的说法,约在光绪末年自民间兴起。然而须至国府时期,竟为官译范式。如二战风云人物,大多被安上中国名:张伯伦、丘吉尔、史达林、罗斯福、戴高乐、杜鲁门、艾德礼——总算墨索里尼、希特勒(希特拉)一望而知为夷人名。西人名华化,除了便于国人之口(其实纯音译何尝不便我口,如沙发、水门汀、吐司、白脱甚至番司face、抛斯pose等,我沪习语也,未尝有诘诎聱牙之弊),真意实在于意淫,造成用夏变夷的幻象。当时译法,既已推行,除史达林被国朝弃用,其余不免因循至今。于是有姜昆“李白李贺李商隐,杜甫杜牧杜鲁门”的包袱。

最著名而令人作呕的译名当属徐志摩的“翡冷翠”。该名固然合于现代意大利语Firenze的声音,但牵扯汉语语义,引起无关暗示,违离了音译的根本。此固文人轻薄,刻意制造错觉,游戏则可,而今人竟有击赏此译者,堕于恶趣而不自知——类似恶趣译名者尚有枫丹白露、雪梨等。实则“佛罗伦萨”之音契合该城拉丁语旧名Florentia,词根为拉丁语flos(花)/florĕo, ēre, florui(动词,开花)/florens, entis(形容词,百花盛开的),Florentia直接派生自florentis(形容词阴性形式),犹言“百花盛开之境”。但意大利人嘴里含糊,l常常被马虎成i,于是至文艺复兴托斯卡尼语音变为Fiorenze,此时该名尚与意大利语“fiore花”相关;至现代意大利语又失落o音,遂成Firenze,与fiore渐远;而法语作Florence,尚仿佛拉丁词旧貌,英语则全盘搬自法语。汉语作佛罗伦萨,直追拉丁语,音节适当,意义中性,系音译典范(台湾似有作佛罗伦斯者,系从英音,亦无不可)。

鲁迅《不懂的音译》作于1922年,当时西名华化的主张犹在民间,已缠夹不清如此。鲁迅提倡硬译,此我过去所不解,今天所赞成者。翻译者,非徒译言通事之俗务,更是文化撞击的机会。硬译所以用夷变夏,以陌生感破除汉语惰性、文明惰性者也。严译天演固不易,名词斟酌亦精审,如evolution之作天演,优于日本人所谓“进化”,顾不足者,其颇迁就当时古文文体,使赫胥黎文笔同化于清国士子,不能带来全新面目。其在当时犹为良苦用心,不可责备,但终非翻译本色。而古之和尚,确乎硬译先驱,以至于改造了汉语的结构、汉人的概念体系。如用“是”译印欧语之系词,如“世界”“觉悟”“智慧”、如“过去”“现在”“未来”的构词,均属绝妙作品。而“佛陀”“菩萨”“般若”“魔”“劫”“刹那”等,更是径取其音,并不勉强意译。玄奘自觉树立“五不翻”原则,刨去其秘密故、顺古故不完全从翻译本身出发,其余多含、东土所无、生善三故皆翻译者须措意者。尤其是生善故,其强化陌生感,一反流俗同化、熟化的做法,可谓卓识。如般若,倘径直译为古汉语固有之“智”,固无不可,然佛教所谓的“智”不比老子“绝圣弃智”之“智”,亦不比董仲舒“仁义礼智信”之“智”,内涵不同,于是造“智慧”一词,以区别于华言固有之“智”;然“智慧”一词经数百年之口,渐渐驯化于华言,仍复易混淆于儒家鼓吹的或道家弃绝的那种“智”,失掉了陌生感,故玄奘主张“不翻”,直接音译为“般若”,使人读至此词,略有障碍,不敢等闲带过,以陌生感促其深思。此种用心,近代译家多所忽略。不过到这一层,已在一般境界之上。但其保持陌生感的价值取向(“生善”,以保持陌生为善),是一切层次的翻译所必须考虑的。翻译者,意在用夷变夏,应作陌生的对接,唯陌生,故有撞击和交流,设使一回生两回熟,全然同化于我,则我并无所得,何来交流之说,一番手脚尽皆白费。鲁迅提倡硬译,多少亦从“生善”上着眼。

国朝定鼎,有一桩事情做得好的,便是音译。不再如国府时期强为华化,尤其是人名,并不“于外国人的氏姓上定要加一个《百家姓》里所有的字”,而是尽量选择中性的、不引起华言联想的字,保持其陌生感,使人一望而知为外国人名字。港台则因于国府时期积习,用艾森豪、甘乃迪甚至费雯丽、白高敦等名驯化洋人。欧洲语言之间于外国译名固然也多有本国化的现象,如Roma法语为Rome,London法语为Londre,Michelangelo法语为Michel-Ange,Tintoreto法语为le Tintoret,Bernini法语为le Bernin。但这些或出于有规则的音变,犹如华人各种方言发音不同,若各出以拼音文字,则一个“北京”将能有多种拼法;或出于意译,盖意大利语和法语渊源相似,因而专名之间也多可循语法规则意译,如意大利多有复数地名像Napoli、Alpi,则法语相应为Naples、Alpes,而Michelangelo、Tintoreto、Bernini诸名的法文形式亦均按语法规则意译——凡此均途径了然,决无缠夹不清的中国式“文化意义”在内。唯华人华字讲求音节意义,节外生枝,沉溺于用夏变夷的妄想,竭力抹杀文化陌生感,延续自我陶醉的春梦。这不,香港文汇报于鲁迅作《难懂的音译》后的八十七年,又扯起这缠夹不清的音译,表扬起“斯坦尼”的“又好记又琅琅上口”,鼓吹起“选用中国人的姓氏翻译外国人名”的“雅”的效果。当然文汇报毕竟是北京官办,不免也要平抑一下,硬说鲁迅就主张用中国姓氏翻译外国人名,不知鲁迅早就嘲笑过这样的做法。又举出“内地”萨达姆·侯赛因译法优于港台——不过侯赛因恰巧是姓了侯的了,正合于该作者的低级趣味。对照鲁迅八十七年前的嘲讽,今天却仍有人拾起这套恶俗的货色,虽属枝节,却不免让我想到一个足以概括今日文化趋势的词:倒行逆施。



不懂的音译  

鲁迅  
 
凡有一件事,总是永远缠夹不清的,大约莫过于在我们中国了。

翻外国人的姓名用音译,原是一件极正当,极平常的事,倘不是毫无常识的人们,似乎决不至于还会说费话。然而在上海报(我记不清楚什么报了,总之不是《新申报》便是《时报》)上,却又有伏在暗地里掷石子的人来嘲笑了。他说,做新文学家的秘诀,其一是要用些“屠介纳夫”“郭歌里”之类使人不懂的字样的。

凡有旧来音译的名目:靴,狮子,葡萄,萝卜,佛,伊犁等……都毫不为奇的使用,而独独对于几个新译字来作怪;若是明知的,便可笑;倘不,更可怜。

其实是,现在的许多翻译者,比起往古的翻译家来,已经含有加倍的顽固性的了。例如南北朝人译印度的人名:阿难陀,实叉难陀,鸿摩罗什婆……决不肯附会成中国的人名模样,所以我们到了现在,还可以依了他们的译例推出原音来。不料直到光绪末年,在留学生的书报上,说是外国出了一个“柯伯坚”,倘使粗粗一看,大约总不免要疑心他是柯府上的老爷柯仲软的令兄的罢,但幸而还有照相在,可知道并不如此,其实是俄国的Kropotkin,那书上又有一个“陶斯道”,我已经记不清是Dostoievski呢,还是Tolstoi了。

这“屠介纳夫”和“郭歌里”,虽然古雅赶不上“柯伯坚”,但于外国人的氏姓上定要加一个《百家姓》里所有的字,却几乎成了现在译界的常习,比起六朝和尚来,已可谓很“安本分”的了。然而竟还有人从暗中来掷石子,装鬼脸,难道真所谓“人心不古”么?

我想,现在的翻译家倒大可以学学“古之和尚”,凡有人名地名,什么音便怎么译,不但用不着自费心思去嵌镶,而且还须去改正。即如“柯伯坚”,现在虽然改译“苦鲁巴金”了,但第一音既然是K不是Ku,我们便该将“苦”改作“克”,因为K和Ku的分别,在中国字音上是办得到的。

而中国却是更没有注意到,所以去年 Kropotkin死去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上海《时报》使用日俄战争时旅顺败将Kuropatkin的照相,把这位无治主义老英雄的面目来顶替了。

                  十一月四日
    


自命为“国学家”的对于译音也加以嘲笑,确可以算得一种古今的奇闻;但这不特显示他的昏愚,实在也足以看出他的悲惨。

倘如他的尊意,则怎么办呢?我想,这只有三条计。上策是凡有外国的事物都不谈;中策是见有外国人都称之为洋鬼子,例如屠介纳夫的《猎人日记》,郭歌里的《巡按使》,都题为“洋鬼子著”;下策是,只好将外国人名改为王羲之唐伯虎黄三太之类,例如进化论是唐伯虎提倡的,相对论是王羲之发明的,而发见美洲的则为黄三太。

倘不能,则为自命为国学家所不懂的新的音译语,可是要侵入真的国学的地域里来了。

中国有一部《流沙坠简》,印了将有十年了。要谈国学,那才可以算一种研究国学的书。开首有一篇长序,是王国维先生做的,要谈国学,他才可以算一个研究国学的人物。而他的序文中有一段说,“案古简所出为地凡三(中略)其三则和阗东北之尼雅城及马咱托拉拔拉滑史德三地也”。

这些译音,并不比“屠介纳夫”之类更古雅,更易懂。然而何以非用不可呢?就因为有三处地方,是这样的称呼;即使上海的国学家怎样冷笑,他们也仍然还是这样的称呼。当假的国学家正在打牌喝酒,真的国学家正在稳坐高斋读古书的时候,沙士比亚的同乡斯坦因博士却已经在甘肃新疆这些地方的沙碛里,将汉晋简牍掘去了:不但掘去,而且做出书来了。所以真要研究国学,便不能不翻回来;因为真要研究,所以也就不能行我的三策:或绝口不提,或但云“得于华夏”,或改为“获之于春申浦畔”了。

而且不特这一事。此外如真要研究元朝的历史,便不能不懂“屠介纳夫”的国文,因为单用些“鸳鸯”“蝴蝶”这些字样,实在是不够敷衍的。所以中国的国学不发达则已,万一发达起来,则敢请恕我直言,可是断不是洋扬上的自命为国学家“所能厕足其间者也”的了。

但我于序文里所谓三处中的“马咱托拉拔拉滑史德”,起初却实在不知道怎样断句,读下去才明白二是“马咱托拉”,三是“拔拉滑史德”。

所以要清清楚楚的讲国学,也仍然须嵌外国字,须用新式的标点的。

                   十一月六日



香港文汇报

“一国三译”折射两岸三地文化

2009年8月7日中国新闻网


【中新网】8月6日电

香港《文汇报》日前刊出文章《“一国三译”折射两岸三地文化》。该文说,内地、香港和台湾在翻译外国词语,特别是人名时,出现的三种不同译法。三地之中,任何一地的译法如较优秀和妥贴,会逐渐被其它两地借鉴和采纳。“一国三译”既折射两岸三地文化不同,也在互相交融和渗透中取长补短。这是两岸三地文化互动的一个现象。


“一国三译”折射两岸三地文化

杨志强 资深评论员 香港工商专联会创会会长

所谓“一国三译”,是指内地、香港和台湾在翻译外国词语,特别是人名时出现的三种不同译法。如果不了解“一国三译”,往往遭遇不少鸡同鸭讲的窘境。三地之中任何一地的译法,如较优秀和妥贴,会逐渐被其它两地借鉴和采纳。“一国三译”既折射两岸三地文化不同,也在互相交融和渗透中取长补短。这是两岸三地文化互动的一个现象。

刚结束的第20届香港书展,本土著作《世事新语》受到热捧。该书讲述粤语如何影响中国30年。来自粤港两地的几位文化人,在谈到最近被国家领导人反复使用的粤语“企稳”时,就语言文化的“多元性”,发挥出不同看法。他们指出,“搞掂”、“打的”、“埋单”、“炒更”、“养眼”、“生猛”、“搞笑”、“T恤”、“歌厅”、“超市”、“入围”等上百个粤语新词,深深影响中国的发展。有论者指:“粤语影响中国的过程,本身就是翻译的过程。‘埋单’变成了‘买单’,‘搞掂’变成了‘搞定’……”

涉及三地文化、风俗和政治等方面

“粤语影响中国本身就是翻译的过程”这一命题,令笔者想到另一个亦颇有意思的命题:“‘一国三译’折射两岸三地文化”。笔者多年来从事时事和文化评论,对内地与港台“一国三译”的现象颇感兴趣。笔者认为,如果不了解“一国三译”,往往遭遇不少鸡同鸭讲的窘境。从历史上看,“一国三译”不是单纯的翻译问题,而是涉及文化、风俗乃至政治的方方面面。

“一国三译”的现象,以政治人物译名为例:Margaret Thatcher内地译为撒切尔夫人,台湾叫畲[李西兴按:音she第一声]契尔夫人,香港叫戴卓尔夫人;Ronald Reagan内地译里根,台湾叫雷根,香港译列根;Bill Clinton内地译克林顿,台湾叫柯林顿,香港两个译名都用;George Bush内地译布什,台湾叫布希,香港叫做布殊;John Fitzgerald Kennedy内地译肯尼迪,台湾译甘乃迪,香港叫甘乃地;Henry Alfred Kissinger内地译为基辛格,台湾叫季辛吉,香港跟随大陆;Lyndon Johnson内地译约翰逊,台湾和香港或译约翰逊或强森……

“一国三译”有许多不同之处。第一,内地的翻译是一个音节一个音的去翻译,例如1953年就任美国总统的Dwight Eisenhower,内地的翻译是“艾森豪威尔”,而台湾则译为“艾森豪”,香港则两可之间。台湾按照中国人名习惯,翻译外国人名往往不超过三个字。所以“艾森豪威尔”就成了“艾森豪”。内地太拘泥一个音节一个音去翻译。例如文革前,对俄国某戏剧理论家有个水蛇长的译名:“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可能太冗长,以后变成了“斯坦尼”三字,省去了啰啰嗦嗦的“斯拉夫斯基”五字,又好记又琅琅上口。看来,“一国三译”在“删繁就简三秋树”方面,内地似可向港台借鉴。

港台注重为外国人译中国名

第二,大陆的译法更注意“中外之分”,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外国人。比如“基辛格”这个名字,一见就知道是外国人。但是基辛格的台湾译名“季辛吉”,就难辨是洋人抑或华人。香港和台湾翻译外国人名,多半是有中国姓氏的。比如将撒切尔夫人,叫戴卓尔夫人或畲契尔夫人。“戴”或“畲”,都是中国姓氏,“撒”则不是。

历届港督如杨慕琦、葛量洪、柏立基、戴麟趾、麦理浩、尤德、卫奕信、彭定康等,也都有中国姓氏。英国外交部将末届港督Christopher Francis Patten译为彭定康,既有中国姓氏,又有“安定康泰”之名。显示英国佬醒目,知道华文威力,很懂得入乡随俗。开初中国外交部,将彭定康译为柏滕,令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知何许人也,但后来也很快改为彭定康。

这种给外国人名译个中国名字的做法,并不是港台的创造,其实是从“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内地翻译界承袭过来的。那时沿用下来的外国名人,多半有中国姓氏。例如:肖伯纳、卓别麟、华盛顿、林肯、杜勒斯、罗斯福、马歇尔、史迪威、戴高乐。三十年代以鲁迅为首的左翼文艺界,是当时译介苏俄文学的主力。他们也把许多俄罗斯作家,冠上中国的姓氏:例如高尔基、戈果理、普希金、柴诃夫等。不过,一九四九年后,内地翻译界强调外国人名的音译。后来翻译的外国人名,中国姓氏就少了。

互相交融 取长补短

“一国三译”,还透露三地风俗习惯和政治文化不同。例如台湾给“奥巴马”起名“欧巴马”,因为这个“奥”字,在闽南语中,是“不好”的意思,所谓“奥步”即阴招、损招也。
【李西兴按:前新党立法委员营志宏指出,“欧”字在台语的发音,与“黑”字接近。叫人家“欧巴马”岂非说人家是“黑巴马”?】

再如美国前总统克林顿。台湾大概觉得“克”不是好字眼,也不像中国姓氏,所以给他起姓名为“柯林顿”。

值得一提的是,克林顿夫人Hillary Clinton,内地译为“希拉里”,看不出是男人还是女人。香港和台湾觉得,人家好歹是个女人,所以就分别翻译为“希拉莉”和“希拉蕊”。笔者觉得,台湾译为“希拉蕊”,似乎有点花季少女的意味。毕竟人家现在比丈夫还风光,是堂堂国务卿。香港译为“希拉莉”似乎更贴切。

再如Che Guevara,一个被誉为“共产主义堂·吉诃德”的理想主义者,难得大陆和台湾都用切·格瓦拉的译名,香港则译为哲古华拉。

香港和台湾翻译外国人名,似乎还在奉行上世纪早期“信、达、雅”的翻译原则。五十年代内地曾把非洲国家“莫桑比克”译为“莫三鼻给”,确实不雅。后来改为“莫桑比克”,就比较雅。比如computer一词,内地现在部分人仍然称为“计算机”,但港台译为“电脑”。这种译法更妥贴,现在已取代了“电脑”的译法。在“信、达、雅”方面,港台亦值得大陆借鉴。

港台故意选用中国人的姓氏翻译外国人名,也是为达到“雅”的效果。但外国人名过分中国化,有时候往往“夷夏难辨”。比如大陆翻译Saddam Hussein为“萨达姆·侯赛因”,在台湾叫“沙丹·胡笙”,香港或称为“海珊”。香港译名怎么看都是个中国女人名。

给外国人名译个中国名字的做法,只要忠实于原来的发音,倒也未尝不可。内地翻译外国人名,严格遵循音译为主、名从主人、约定俗成三原则。有时比港台略胜一筹。例如“萨达姆·侯赛因”的译名,就比较贴切,并被香港接受。三地之中任何一地的译法,如较优秀和妥贴,亦会逐渐被其它两地借鉴和采纳。这是两岸三地文化互动的一个现象。

长期以来,大量粤方言北上,如头啖汤、生猛、炒鱿鱼、入围、湿湿碎、有料、打工等,也有大量普通话南下,如变通、下海、万元户、下岗、股民、网民、老赖、原生态、白领、段子等。而“一国三译”,既折射两岸三地文化不同,也在互相交融和渗透中取长补短。(杨志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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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文中凡用红色标示的词,均为李西兴转帖时经核对而改正。
【又按】两岸三地对海外专用名词(不仅是人名,还有地名,如澳洲的悉尼,台湾译为“雪梨”)的不同翻译,可能也与三地的地方语言发音有很大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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