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钱：美国往事：《独立宣言》的起草者托马斯·杰斐逊

“在大多数情况下，大多数人的意见会被采纳，但是那些意见必须合理而公正，而且其他少数人也应拥有同样的权利，平等地受到法律的保护，若非如此，无异就是高压手段。”——托马斯·杰斐逊

　　美国独立革命中，产生了三份对后世影响至深的政治文件。一是《独立宣言》，它奠定了北美独立之路，给出了北美独立的正当性；二是《美国宪法》，它奠定了美国的政治体制，制订了政府官员的产生办法，界定了政府的权限，和地方政府与中央政府的关系；三是《联邦党人文集》，它告诉世人以《美国宪法》作为治国的根本，美国的政治生态会怎样。其中，以《独立宣言》最为重要，因为它以人类自身创立的抽象理论，启蒙学说为依据，指出了为什么北美要独立，为什么北美人民要建立自己的共和国；还进一步指出了人的自然权力是什么，提出了一个全新的国家理论，那就是国家的目的是为了保障公民的自然权利和自由。正是这样一个为政宣言，联合起了北美十三个殖民地，推翻了英国的统治，在北美建立了人类第一个近代国家。这是一件史无前例的大事。此前，任何一个国家都是先有种族，语言，宗教，文化及地理上的认同，然后以这些认同为依据建立起民族国家。美国则不然，美国建立在《独立宣言》之上，建立在人权这一抽象的理论之上。《独立宣言》是关于政治权威的道德基础的协议，不同意者大可不必参与此事。但是，《独立宣言》和支撑它的启蒙思想是如此有效，在北美大地上由此产生了人类第一个近代国家。从此以后，所有其它国家的治理程序的合理性都要被重新检验，任何以宗教和传统立国的国家政权都有了不保之虞。人们不禁要问，写出《独立宣言》的人是一些什么样的人，是什么样的生活经历和价值观让他们有如此的远见。《独立宣言》作者中的最重要的一位就是本文的主角，托马斯·杰斐逊，他是美国第一届国务卿，第三届总统，弗杰尼亚大学的创始人。

　　托马斯·杰斐逊于一七四三年四月十三日出生于弗吉尼亚的阿尔伯马尔县的沙德威尔庄园。他出生的庄院后来毁于大火。杰斐逊家族来自威尔士北部的斯诺登山区，母亲来自显赫的伦道夫家族，有着苏格兰国王大卫一世的血统。托马斯的祖父与他同名，是当地的庄园主，民兵队长，地方法官。父亲彼得上校，是庄园主、土地测量员兼地方官。一七三九年，彼得与简·伦道夫结婚。彼得勤奋好学，身体强壮。有六千多英亩土地。他当过县民兵总指挥，弗吉尼亚下议院议员。彼得四十九岁时去世，当时托马斯只有十四岁。

　　童年的托马斯随父亲生活在离家不远的塔卡胡。在那里，彼得履行着遗嘱执行人的职责，他的好友威廉·伦道夫死时要彼得替他管理他的塔卡胡庄园并抚养遗孤，其中一个孩子托马斯·曼·伦道夫成了杰斐逊的好友。六年后杰斐逊一家返回沙德威尔。彼得要把托马斯培养成和他一样的人，体格强壮，自强不息，乐于助人，对未知事物充满求知欲。托马斯从小爱好读书，喜欢在野外骑马，对大自然有极大的好奇心，他经常外出打猎，猎取鹿、火鸡和其他野味。九岁时，托马斯开始受教育，师从道格拉斯牧师学习希腊语、拉丁语和法语。

　　十四岁时，彼得去世。托马斯成了家中唯一的“男人”，其余的是七个女人和他的弟弟，一名男婴。当时杰斐逊要管理整个家族的产业，没有一个亲戚或朋友可以帮的上忙或是给予指导。但杰斐逊打定主意要完成父亲的期望成为一名绅士。于是，他来到莫里牧师的学校学习，学校离家不远。莫里教过三位美国总统，他们是麦迪逊，门罗，和杰斐逊。莫里开启了杰斐逊的学习能力，教会了他欣赏名著。

　　一七六零年，杰斐逊进入了威廉玛丽学院，除了来自苏格兰的数学教授斯莫尔博士外，威廉玛丽学院的教授都是教士。斯莫尔发现杰斐逊有着和自己一样的好奇心，和对学问的爱好。尽管两人年龄差很大，但还是建立了亲密无间的友谊。从斯莫尔那里杰斐逊学到了自然科学、数学、修辞、哲学和文学。斯莫尔对杰斐逊的影响极大，杰斐逊说是斯莫尔“塑造了我的命运”。杰斐逊学习很刻苦。斯莫尔还将杰斐逊介绍给了法学院教授乔治·威思，三十多岁的威思是弗吉尼亚最好的律师。威思为人文雅，思想丰富，注重道德，坚信共和政体。十四年后，威思在他学生起草的《独立宣言》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威思还把杰斐逊引见给弗吉尼亚殖民地总督弗朗西斯·福基尔。威思、杰斐逊和福基尔常在一起用餐，谈话中的那些思想火花让杰斐逊很兴奋，他认为那些对话是他“一生听到的中最多的、深刻的、理性的和富有哲学意味的谈话”。两年后，杰斐逊完成了学业。一七六二年起，杰斐逊跟随威思学了五年法律。约翰·马歇尔和亨利·克莱也都师从威思学习过法律。期间，杰斐逊攻读了库克的《英国法律机构》等其他法律书籍。一七六七年，杰斐逊获得律师资格，同年，进入弗吉尼亚议会。

　　一七七二年元旦，二十八岁的杰斐逊与二十三岁的寡妇玛莎·威利斯·斯凯尔顿在新娘父亲的森林庄园结婚。玛莎的父亲是名律师和庄园主，玛莎十八岁上嫁给了巴瑟斯特斯·凯尔顿。斯凯尔顿死后，她回父亲家生活，几年后，孩子也死了。一七七零年在威廉斯堡她与杰斐逊相识。杰斐逊夫妇在森林庄园度过了两周的蜜月后，乘马车回蒙蒂塞洛。一路上，他们遇上了弗吉尼亚有史以来最大的暴风雪。在快要到家时，马车陷入雪中，他们只得策马前行。深夜，才到达蒙蒂塞洛。在蒙蒂塞洛的著名庄园建成之前，他们一直住在那里。玛莎很漂亮，会弹大键琴，杰斐逊常拉小提琴伴奏，她歌唱得也很好。十年的婚姻生活中，他们十分相爱。一七八二年九月六日，玛莎在生下最后一个孩子四个月后去世。杰斐逊曾向妻子许下诺言，永不再婚。他履行了他的诺言。她的去世，让杰斐逊悲痛不已。葬礼后，他有三周的时间没出过房门。一个多月后，才恢复了正常生活。他们有两个女儿长大成人。

　　杰斐逊第一次参加大陆会议是一七七五年六月，那时的杰斐逊在文学与科学届已很有名望了。同在费城的约翰·亚当斯这样评价杰斐逊“尽管他是大陆会议上的一位沉默寡言的代表，但不论在各委员会上还是在和各位代表的单独交往中，杰斐逊都是一个敏捷坦率，明朗果断的人，即使山缪尔·亚当斯也不过如此。”

　　第二次大陆会议上，弗吉尼亚代表团长理查德·亨利·李提出了《李决议》。会议决定在《李决议》的基础上拟一份《独立宣言》对英国正式宣告独立。《宣言》起草委员会有五人，因为李太太在里士满患重病，李回家了。李的空缺就由杰斐逊担任。五人委员会由亚当斯、谢尔曼、利文斯顿、杰斐逊和富兰克林组成。本来李是《宣言》的当然起草人，因李的离去，亚当斯成了最有资格的起草人，但亚当斯说“我是个不讨人喜欢的人，还是另找人吧”。接下来的最佳人选应是富兰克林，但他自认太老了无法作笔。于是，起草工作就由杰斐逊来完成。经过亚当斯和富兰克林修改了四十多处《宣言》乃成。为了让《宣言》能顺利通过，亚当斯在大陆会议上，先是高声呼吁，再分别与各个殖民地的代表磋商谈判，经过无数次争论、妥协和讨价还价，《独立宣言》终于在一七七六七月四日通过。杰斐逊说过“亚当斯是《宣言》的支柱，是它最能干的倡导者，是对《宣言》所遇到的各种攻击的最佳辩护人”。杰斐逊和亚当斯是仅有的两位签署过《独立宣言》的美国总统。

　　《独立宣言》由三部分组成：权利宣言，罗列失败，宣布独立。《宣言》掷地有声极具扇动性。但《宣言》却是由请愿体写成，上书陈情，以期国王匡正失政。这样的话，在意识形态上北美人民十分安全。《宣言》列举的失政有两类：一是人民远古既有的权利遭到侵犯，二是英国对北美殖民地的战争罪行。大陆会议是保守的，它的代表是各殖民地的精英，他们自认是被逼起事，他们要维护现状或是回到从前的状态。《宣言》中只有关于政府的那部分具有挑战性。《宣言》强调镇压北美人民的军队是国王的军队，国王与殖民地立法机构的关系，如同国王与英国国会的关系；殖民地立法机构代表的是人民，因此，国王是在向北美人民宣战。这样，一七七零年代的大陆会议就是一六四零年代英国国会的在英国内战中的角色。《宣言》中有一个隐含的论点，英国对其殖民地宣战，就已将其视为外国。由此来看，北美是一个战斗中的国家，是世界上的一个国家之一，国家间是平等的，因此一个国家有权利以其自认为最妥善的方式对待另一个国家。这是因为在一七七六年七月，形势显示殖民地要是宣布独立的话，将会获的法国的支持，而不会有干涉英国内政之嫌。果然，殖民地宣布独立后，法国第一个与其结盟。于是，独立战争成了两国间的战争，这表明了殖民地要与过去彻底决裂。但是北美殖民地凭什么宣布独立呢？北美殖民地宣布独立的权利基础是什么呢？《宣言》开宗明义地指出，那是生命，自由及追求幸福的权利。在这一点上，《宣言》直接把启蒙思想中激进的成分当作普世真理，为殖民地的独立确立了正当性。同时《宣言》也隐含了一个理论，就是任何政府存在的目就是对这三种权利的保障。这是一种全新的国家理论，这一理论一经确立，任何国家的政府存在的合理性都要被这个理论重新检验。于是，十九世纪各个民族国家的革命都从北美独立的经验中找到了改变国家建制的正当理由。从这个层面上来评价《独立宣言》在近代史上的意义，可以说除了《共产党宣言》之外没有哪一个政治文件可以与之相提并论。

　　光芒万丈的《独立宣言》通过后，杰斐逊回到弗吉尼亚继续担任下议院议员（一七七六至一七七九年）。在担任弗吉尼亚下议会议员期间，杰斐逊致力于废除长子继承权，并推进了弗吉尼亚的宗教自由和教育。一七七九至一七八一年，杰斐逊出任弗吉尼亚州州长，任期他内并不成功。当时，州长是议会权力的延伸。州长没有否决权。杰斐逊任职期间，判徒阿诺得率英军占领了首府里奇蒙，州政府被迫搬到夏洛茨维尔。担任州长的杰斐逊在得知英军向他居住的蒙蒂塞洛进军时，他和家人匆忙逃离了蒙蒂塞洛。他的行为遭到了很多人的批评，认为他是怯懦的逃避。甚至，设立了一个特别委员会调查他的行为，经过调查，证明了他无罪。但这种临阵脱逃的行为很不光彩。

　　一七八五年到一七八九年，杰斐逊出任驻法公使。杰斐逊这种气质的人很容易被巴黎这个当时的世界文化中心所吸引。他醉心于巴黎的林荫大道，亭台楼阁，和上流社会的社交。他在艾丽舍大街的住所成了上流社会仕女们聚会活动中心。他为此背了一身的债。在游历了巴黎的各处之后，最让他感慨的是不良政治带来的恐怖和不平等造成的悲剧。他感到法国和欧洲已沉浸在腐败之中，未来只能属于美国。在巴黎期间，杰斐逊与玛丽亚·科斯威交往给人们留下了不少的谈资。玛丽亚·科斯威是一位长着金色卷发的美丽画家，与杰斐逊一样非常喜欢音乐。杰斐逊四十三岁，玛丽亚二十七岁，她丈夫理查德·科斯威是一位英国画家。他们之间到底有多深，无人知晓。从杰斐逊写给她的信中看得出，杰斐逊是深爱她的。在科斯威夫妇离开巴黎一周后，杰斐逊给她写了一封长信，信中他袒承没有她在身边时他的“孤独忧伤”。杰斐逊还在信中诉说了自己感情与理智的矛盾。一七八七年，他们又在巴黎相聚了几个月。之后，他们只有书信往来。

　　一七八七年五月的第二周，费城召开了十二个殖民地代表参加的制宪会议。会议期间，驻英公使约翰·亚当斯和驻法公使杰斐逊都没能到会。但他们用通信的方式，把各自的建国理念传递给了制宪会议。杰斐逊写到“我非常赞赏构造这样一个全国政府的想法：那个政府必须是一个独立和平地运行的政府，它不需要依赖各州的立法机构。它应有立法，司法，和行政构成。立法部门必须有征税权，众院必需由人民直接选举。我也赞赏大州与小州之间的妥协；我非常赞赏选举人制；还有给予行政当局的否决权，并以两院各自的三分之一票数为界。杰斐逊主张尊重多数，麦迪逊在他的尊重多数后面加上了保护少数，以防止民主成为多数专制的暴民政治。杰斐逊的政治理念就这样融入了《美国宪法》。

　　一七九零年到一七九三年，杰斐逊出任美国第一任国务卿。杰斐逊的建国理念是以农业为本，保障农民的基本利益，建立一个有着纯朴道德风尚的国家。因此，他极力反对中央集权并坚持州权。这一理念与时任财长的汉密尔顿的工业建国，中央集权的强国理念完全对立。为此，杰斐逊和汉密尔顿在内阁中互不相让。两人在首都选址和联邦债务问题上达成了美国历史上的第一笔政治交易。以后在建立央行和对法国革命和英国的关系问题上，杰斐逊和汉密尔顿产生了严重的分歧。华盛顿再三考虑后决定采纳汉密尔顿的意见。杰斐逊接着又对汉密尔顿的国税法进行攻击。杰斐逊还出资让国务院法文译员弗雷泽办报攻击汉密尔顿的大联邦政策，被汉密尔顿指责说他身为联邦政府公务员，竟然出资出版报纸来攻击政府和其政策，实在是不道德。所有这一切，使得杰斐逊对联邦政府灰心丧气，于一七九三年，辞去了国务卿的职务。在野期间，杰斐逊并没有闲着，他把各大城市和农村中反对联邦党人的人们联合起来，组成了反对党民主共和党。

　　一七九七年，杰斐逊当选为第二届总同约翰·亚当斯的副总统。杰斐逊和亚当斯的政见不同，但因其副总统职务的原因，杰斐逊对当时的政治几乎没有影响。

　　一八零零年的大选对新生的美国来说至关重要。因为这次大选是美国历史上第一次政权在不同党派间的交接。由于汉密尔顿和亚当斯的不和造成了联邦党的分裂，民主共和党大行其道。民主共和党两位总统侯选人杰斐逊和伯尔各获的七十三票。汉密尔顿操纵众院中的联邦党人，使杰斐逊在第三十六次投票时胜出，成为合众国第三届总统。但是政权交接还是个问题，要是掌权的联邦党人拒不交权，而以武力对抗的话，新生的合众国很可能就此消亡。好在当政的联邦党人只是把大量的联邦党人安插在了各级司法部门，以平衡民主共和党在行政和立法机构的势力。

　　一八零一年初，杰斐逊来到参议院，与副总统阿伦·伯尔握手。然后，杰斐逊在联邦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他一生的政敌，远房侄子约翰·马歇尔的主持下，宣誓就任美国第三届总统。杰斐逊是第一位在首都华盛顿宣誓就职的总统。杰斐逊一上任就打破了前两届政府的繁文缛节。因为他丧妻后再没续弦，他就请国务卿麦迪逊的夫人多丽做白宫宴会的主人。杰斐逊从不干扰阁员的工作，在他的内阁内实行民主，他自己也仅有一票的发言权。这样一来杰斐逊的内阁几乎没有内部纷争，阁员之间非常和谐。重大事件发生的时侯，每位阁员都有机会发表自己的意见。

　　杰斐逊任上的最大的事件是“路易斯安纳购买案”。这里的“路易斯安纳”包括现在的阿肯色，科罗拉多，南北达科达，堪萨斯，路易斯安纳，明尼苏达，密苏里，蒙大拿，内布拉斯加，俄克拉荷马和怀俄明。当时，美国南部重要港口密西西比河的入海口新奥尔良是西班牙殖民地。西班牙是个弱国，美国可以不在意。但在拿坡仑得到了新奥尔良后，就不一样了。法国有强大的海军，可以轻而易举地把新奥尔良港关闭起来，从而切断密西西比河的入海口，也就切断了美国中西部和西南部的经济命脉。因此，新奥尔良对美国的民生至关重要。为此，杰斐逊和国务卿麦迪逊悄悄地给了美国驻法公使利文斯顿二百万法郎让他在巴黎活动，以谋求从法国手中购买佛罗里达和新奥尔良及周边地区。没过多久，杰斐逊又授命特使门罗以五千万法郎的价格购买这一地区。一八零三年，正值英法交战，利文斯顿在法国等了很久才有机会见到臭名昭著的法国外交大臣塔列朗。一见面，塔列朗就问利文斯顿有没有钱，利文斯顿是一名正人君子，不知是没明白还是被塔列朗的索贿行为震惊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同时，在英法海战中拿坡仑败北了，于是拿坡仑放弃了他世界帝国的幻想，新奥尔良对法国的意义就不大了。于是，拿坡仑认为不如趁早把这一地区卖掉以换取他在欧洲战场上所需的军费。没几天，塔列朗就命人找来利文斯顿，开门见山地问：“你们是不是要整个路易斯安纳？”利文斯顿回答说：“我们只是想要佛罗里达和新奥尔良及周边地区。”塔列朗：“要是把整个路易斯安纳地区都给你们，你们愿出多少钱。”利文斯顿毫无准备，又没有总统指示，他出了一个低价二千万法郎，塔列朗认为价钱太低。第二天，门罗到了巴黎，带来了总统和国务卿的指示，两人商量了一个新价钱。四月十三日，法国财长马伯华接见了利文斯顿，要一亿法郎，经过几次讨价还价，四月底终于以六千万法郎成交。约合一千五百万美元。五月二日，双方签约。杰斐逊和麦迪逊怕拿坡仑改变主意，力促参院通过该条约，十月十七日，参院以二十四对七票通过该条约。年底将近，美国得到了一份圣诞大礼，举手之间，美国的领土增加了一倍。不过在这件事上杰斐逊违背了宪法精神，未经国会批准就与法国签约，事后再要求参院批准。

　　杰斐逊还是美国海军的奠基人。海军部成立于约翰·亚当斯的总统任期内。但是美国海军是在与非洲海盗的战争中（一八零一年至一八零五年）成长起来的。当时摩洛哥、阿尔及尔、的黎波里和突尼斯的海盗一直劫掠船只，抢夺财物。向海盗交保护费比开战便宜，大多数国家为了和平与贸易都向非洲海盗交保护费。杰斐逊原则上反对交保护费，到了一八零一年五月，非洲海盗要求提高保护费金额。杰斐逊拒绝后，他们向美国宣战。美国重整海军派去军舰，开始时没有起什么作用。一八零三年，海盗捕获了“费城”号军舰，将船上炮火转向美国其他军舰。一八零四年，海军上尉斯蒂芬·迪凯特出其不意地突袭，烧毁了“费城”号。杰斐逊乘胜追击，将所有可以调遣的军舰船只派往该地。战局对海盗很不利，一八零五年，非洲海盗同意不再索要保护费。但是，“费城”号上的军官和船员依然滞留在非洲，被扣为人质。为了他们能够被释放，杰斐逊同意向非洲海盗支付六万美元的赎金。美国继续向其他三个国家的海盗交纳保护费，直到一八一五年才停止。

　　在杰斐逊的任内，他通过维护言论自由，给美国带来了巨大的精神财富。当时无论是竞选还是参政，造舆论靠的就是报纸。在杰斐逊的政敌和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报纸对他进行造谣中伤，恶意攻击时，杰斐逊以极大的耐心和民主修养对待之，他从没用任何法律和行政手段去干扰舆论。杰斐逊懂得，言论自由的考验不在于理论而在于实践，他说新闻自由是政府的守护神。

　　对杰斐逊攻击最甚的是一位来自苏格兰的记者詹姆斯·卡伦德，卡伦德是杰斐逊在与联邦党人论战中自己扶植起来的。卡伦德对华盛顿，亚当斯和汉密尔顿等人的攻击太过下流，自己都感到走的太远了。为了避免被起诉，卡伦德从费城躲到了里士满。在杰斐逊等民主共和党人的庇护下，里士满是他的避难所。后来联邦法院将卡伦德投入了监狱。在杰斐逊第一任总统任期内，卡伦德出狱了。他向杰斐逊要官，杰斐逊没答应，于是他开始在报上攻击杰斐逊。一八零一年九月，卡伦德在《里士满纪录报》上写到“杰斐逊，这位道貌岸然的人多年来一直有一位黑人姘头，她叫莎丽，还为我们的总统生过好几个黑崽仔。”这位黑人莎丽·海敏斯是杰斐逊岳父同其黑奴的产物。是杰斐逊妻子的同父异母妹妹。在杰斐逊任驻法公使期间，她作为一名黑奴跟杰斐逊一起在巴黎。从法国回来后，莎丽生了好几个孩子，而且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都是混血儿。这件事让杰斐逊非常气愤，但他不愿意反驳卡伦德，他在与朋友的通信中否定了这件事。据历史学家的考证，那位让莎丽怀孕生子的人是杰斐逊的内侄彼得·卡尔。

　　一八零七年三月，杰斐逊签署法令废除奴隶贸易，规定自一八零一年一月一日起禁止奴隶贩买到美国。尽管内战之前，仍有奴隶被卖到美国，但人数大为减少。

　　一八零九年三月，杰斐逊卸任回到了蒙蒂塞洛。作为一名职业政治家，杰斐逊功成身退，在那里他希望能享受退休后的闲暇生活。离开华盛顿时，他欠了一大笔债。他只有靠庄园里的农作物、面粉和钉子的销售利润来还债。一八一五年，英军烧毁了国会大厦，杰斐逊将六千册藏书卖给政府，得到了一笔钱用以还债。这些书成为新国家图书馆的核心藏书。退休后，杰斐逊写了大量书信，通过书信和医生拉什，恢复了与约翰·亚当斯的友谊。杰斐逊还创建了弗吉尼亚大学。他设计了大楼，指挥施工，拟定课程，取消了宗教教育，还亲任校长。他引进了选修课制度，让学生有了选择科目的自由。弗吉尼亚大学于一八二五年开学。

　　杰斐逊于一八二六年七月四日中午在蒙蒂塞洛去世。死因是风湿和前列腺增大，在生命中最后几个月里，杰斐逊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一八二六年独立日那天，杰斐逊平静地离开了人世。约翰·亚当斯在几个小时后去世。仅有的两位成为总统的《独立宣言》的签署者同时在《独立宣言》五十周年那天去世。在简单的葬礼之后，杰斐逊被安葬在蒙蒂塞洛的家族墓地里。杰斐逊在自己设计的墓碑上写到：“这里埋葬的是托马斯·杰斐逊，美国《独立宣言》和《弗吉尼亚宗教自由法》的起草者和弗吉尼亚大学之父。”杰斐逊没有提及他当过总统。

　　让我们从杰斐逊身上看看启蒙学说在政治思想史上的影响。启蒙学说对杰斐逊和当时人们的影响有三方面：科学，政治，伦理。启蒙学说中占据最高地位的是理性，换句话说，启蒙学说的信徒们认为从人的理性出发可以解决世间一切问题。人们不需要宗教，经验和传统，理性可以解释和解决一切。在杰斐逊和北美的启蒙学说信徒们的手里，理性在三方面被发扬光大了：一是用来揭穿伦理，社会，和政治中的荒谬之处，在这上面，启蒙学说对传统和宗教的攻击所向无敌；二是从理性为人性中的最高要素出发，来寻找为何理性未能在人类事物中起主导作用的原因；三是从理性出发建立一套全新的伦理体系和政治制度。因为理性在科学中取得了巨大的成就，这一切因此就有了很大的可能性。这里启蒙学说信徒们有这样一个假定：理性在非科学领域里和在科学领域里同样有效。但理性的人不禁要问：人类的经验和传统真的充满了谬误与迷信吗？理性真的能解释并解决人类面临的所有的问题吗？如果理性真的那么有效，那么启蒙学说和柏拉图学说又有什么区别呢？启蒙学说除了抛弃了柏拉图学说中的精英主义之外，这两种学说没多大区别。但杰斐逊和当时的启蒙思想家们对这些都不在意。他们从理性出发建立了全新的伦理和政治理论，再由这些理论着手建立了一套全新的政治制度。从这一点来看，杰斐逊和他同时代的美国国父们的事业极具首创性和重要性，他们的的确确创造了一个奇迹，那就是在北美的政治生活中用一套全新的政治制度实现了启蒙学说的政治理想。